非府邻城南沧浪亭,占地颇广,层叠曲折的园林布置,使得韩府就像生活在闹市中的世外桃源,一如韩府如今的处世态度。
所谓世家门阀,他们自然不像京城方家那样,只是个纯粹的以赚钱为目的的商户。他们的触角深入到民间官场甚至朝堂的方方面面,他们尽一切的可能去展和延续各方各面的关系。他们的势力,并不单单体现在商场上,更重要的是,他们在民间和官场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,这种影响力甚至能左右官场动态和局势,所以世家门阀,往往也一直为当权者所忌惮和防备。
作为江南第一世家,除了在当地有根深叶茂的势力外,还得学会凡事低调。力求在不显名不扬万的前提下,平稳而有效的展壮大家。
之所以在江南富庶之地成为世家,当然是有其原因的。世家并不是暴户。世家中人行事也并不是仗着家族的名头在外面嚣张跋扈,横行霸道1相反,世家子弟无论在什么地方,什么场合,遇到什么事情,他们总是彬彬有礼,谈吐不凡,千年来的孔儒礼教,总能比较完美的在他们身上体现出来。世家子弟们从小所受的教育,便是以家族为荣,如何为家族争取每一分利益,他们明白一个道理,嚣张跋扈的世家绝对活不长久,千百年来,历史的滚滚洪流,大浪淘沙之下,嚣张跋扈的世家,早已被洪流所湮没,留给世人的,只有一段曾经存在的传说。
绕过葱郁的林木回廊,弗府的前堂设在一座怪石鳞绚的假山之后,前堂略有些陈旧,但却不失世家的大气碜礴,前堂上方高高悬着一块木制牌匾,牌匾上书三个,斗大的黑字:“不争堂。”
“不争。是韩家的祖刮,韩家的祖先们当年在莫定世家门阀的基础后,便将“不争”二字列为金科玉律,祖先们都明白,当家族展壮大到能够影响朝堂甚至是天下局势的地步时,便需韬光养晦,凡事莫为己甚,莫与当朝统治者生太过尖锐的矛盾,以免给家族带来灭顶之。
而“不争”便是最好的韬光养晦的方法。
非家一代代传下来,展到今天的江南第一世家,“不争”二字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。“壁立千仞,无yu则网。”虽说无yu不能完全做到大义凛然的境界,但凡事若无贪嗔之念,行事但凭本心,上天必会厚待。
前堂里,韩家的当家家主韩竹端起雨。不觉叹了口气。
韩竹的女儿韩亦真静静的坐在一旁抿着小嘴一声不吭,一双秀气的黛眉轻蹙。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,愁眉不展的凄美模样,令人望而生怜。
父女二人就这样相对而坐,久久不一语。
清了清嗓子,韩竹低声道:“真儿,你的伯言世叔这回可真是遇到麻烦了,你向来聪敏多智,可有办法救他一救?”
韩亦真咬了咬嘴唇,缓缓摇头:“爹,李世叔深陷泥潭,难以拔足,我韩家若出手相帮,后果难料,也许非但不能救出李世叔,反而整个家误会被他一同拉进泥潭,爹,韩家在江南经营百年,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局面。实在冒不得这个险啊。
韩亦真低声道:“爹,李世叔是如何卷入这泥潭之中的?女儿一直不甚了了,”
韩竹唱叹道:“都是权与利这二字害人啊!你李世叔仕途一直颇为顺利,除了我韩家或明或暗的帮了他一些小忙之外,更重要的是,他一直奉行官场中无功无过的中庸之道,所以颇得京中各部大人们的赏识。大概五年前。你李世叔调任苏州知府,那时他网刘外放,心中自有一番远大抱负。苏州为官不到一年,本来一切都顺顺利利,却不曾想他府衙属下的一位师爷给他出了砒漏
“什么人?是害李世叔陷入如今困境的人吗?”
韩竹点了点头,叹道:“祸福凭天意,按例。朝廷户部每年要派人下至各府核对税银,户籍,人口,商户等等情况。这是每年的例行公务,伯言当时也没放在心上,那一年,户部下派的人在查过苏州府的赋税帐菏后,却突然找上了他,说帐簿上的税银收支情况,与登记在案的当地农田和商户情况严重不符,伯言查过之后,觉果然如他所说,上下相差竟有数万两银子之巨,”
“伯言这才觉此事的严重,急忙召来府衙的主簿和师爷相询,一问之下,却现帐簿上有几笔重大的支出都是经过他的亲笔核准,盖的也是他的官印和私章,那几笔支出的银子,全都流向苏州城内一个不出名的商号中,伯言却根本没印象。”
“帐簿出了如此严重的问题,税银出现如此大的亏空,伯言当时也慌了,这可是轻则丢官,重则砍头的大罪,惊慌之中,他做了一个非常糊涂的决定。一方面极力安抚京中户部派来的官员,另一方面连夜召集主薄和师爷。私自篡改了当地户籍,商户和农田数目,使其与税银帐簿持平,暂时度过了这次查帐的危枷”
韩亦真眨眨眼,想了想,轻声道:“重大的支出全盖上了李世叔的官印和私章。而他却毫无印象,分明是有人盗用。而私自篡改户籍,以求平安,此举亦是饮鸩止渴,此事怕是不能善了,小。
韩竹叹道:“是啊,如果他当时向户部官员实话,小…并力案侦察此许他会被贬官其车免职,可也不厚1且到如今这一乒,说到底。伯言是太在乎他那个知府之位了,他以为掩盖过去便无事,但事情却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,”
“此事过后不到一月,苏州府的一名师爷便不知所踪,又过了几天,一个不知姓名的人便找到了伯言,拿出了他篡改帐簿,挪用朝廷税银的证据,并扬言要告上京城。伯言慌了,急忙哀求他遮掩此事,只因这事若宣扬出去小伯言的罪名可就大了,抄家砍头是肯定的,伯言官场攀爬多年,怎愿因此事而弄得身败名裂,家破人亡?”
“那人于是便提出了条件,要求伯言照猫画虎,每年都将户籍帐簿篡改一遍,倾吞下来的税银完全交予他,并令其想办法排挤府衙内所有的主簿,师爷等小吏。改换他信任的人,也就是说,整个苏州疼衙从此完全落入那人之手。伯言当时害怕极了,既怕丢官,更怕丢命,想也不想,便答应了那人。从此以后。他便唉”。
韩竹说到这里。痛心的叹了口气:“糊涂啊!明知是个陷阱,仍眼睁睁的往里跳,一切全因那权利二字,害人害己,何其愚蠢!”
韩亦真也叹了口气:“古往今来,无论朝廷重臣,还是贩夫走卒,谁不为权利二字折腰?李世叔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而已。爹,李世叔后来知道那挟持逼迫他的幕后之人是谁了吗?”
韩竹摇头道:“那人隐藏很深,一直未曾露面,不过据伯言所说,江南七府之中小已有六府的知府被其所制,其挟持的过程与手段,与伯言如出一辙,看来此人所图非小,我担心,,唉,江南恐怕不ri会有一场巨大的动荡小也许会祸延天下”
韩亦真蹙眉思索半晌,忽然道:“听说新皇登基不足一月,便派了钦差大臣下江南巡视。爹。莫非朝廷已知此事了么?那个钦差大臣是
“朝廷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,如此大的案子,怎么可能遮掩得住?至于那个钦差大臣”韩竹说着,脸上浮起几分古怪之se:“那人姓方名铮。年方二十,其爵却已贵为国公,他出身商贾,他的父亲便是我华朝的富方存义,我们韩家与方家渊源颇深,至今还有许多生意上的往来。你和方铮都还年幼之时,我曾笑言yu与你二人定下亲事,后来因我韩家宗族反对,不yu与商贾之家过从太密,此事这才作罢,呵吼”。
韩亦真闻言,素来沉静如水的绝se俏面,忽然多了一抹似羞似嗔的红chao,颇有些恼怒的瞪了韩竹一眼,垂头默默不语。
望着年岁渐大的女儿。韩竹眼中多了几分疼惜和宠溺,温言道:“真儿,为了韩家。这些年来苦了你啊,你如今已是二九年华,寻常人家的闺女早已出嫁相夫,而你却一直未得良配,那些提亲的人家非富即贵,但你却不看在眼里,你自小聪慧无比,家族之事每每由你决断,我韩家这几年展壮大。你在其中起的作用是最重要的,但是你终究是女儿家,终究是要嫁人的,为父不能因家族羁绊了你的终身啊”
韩亦真俏脸羞红。半晌后,她缓缓摇头,轻笑道:“爹,女儿年岁渐长,眼界也越高。寻常富贵人家子弟怎能入得我眼?此生若不能寻得真心所慕之人,女儿愿孤独终老,亦不愿将就家人,落得个郁郁寡欢,凄凉一生的下场。小。
韩竹无可奈何的摇摇头,指了指韩亦真,见她轻卓细语,但俏脸执着之意甚坚小韩竹知道女儿向来颇有主见,他张了张嘴。却说不出一句话来,只好叹息不语。
韩亦真似不愿再提此事,忙接回了原来的话题,道:“如此说来,我韩家与那方铮竟是世交?爹,此次那方铮既为钦差,不知能否将此大案查个清楚明白?”
韩竹皱眉道:“难说,听说那方铮深得两代帝王看重,御前屡次救驾立功,不仅如此。此人行为怪异,所言所行如怜羊挂角,无迹可寻,所以在弱冠之年便已是朝中二品大员,更贵为国公。这在华朝开国百余年中,是绝无仅有的,此人既能登临高位,想必也是有些本事。
这时,一名下人忽然急步走进前堂,施礼禀道:“老爷,小姐,徐州府传来消息,我韩家从京城启运的一批名贵药材,金银和丝绸,在徐州府附近的青龙山下,被”小被山贼给劫了”。
“什么?何方贼子,竟敢如此大胆?连我韩家的货也敢劫?。韩竹大怒,拍案而起。
“我大哥呢?他随车队而行,可有闪失?”韩亦真面目凝重道。
“大公子并无闪失,现在已快回府了
方铮最终还是劫了江南韩家的货。
不劫不行小不劫对不起自己的良心。那批货实在太诱人了,价值数万两银子的珍贵药材,金银和丝绸,已经送到了他的嘴边,以方大少爷的脾气,怎么可能不一口吞下?他向来是个意志力不怎么强的人,最受不了别人诱惑他了。
所以方铮劫得心安理得,老天送他一笔横财,他若是再害怕江南韩家的势力,而把它退了回去,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的一番美意?会遭天。
至于韩家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,方大少爷管不着,反正只要自己打死不承认,韩家也拿他没办法。老子堂堂钦差大臣,拿你点东西是看得起你,你们韩家应该感到荣幸才是。
温森对方铮的决定感到很遗憾,方铮天不怕地不怕,可温森比他脆,弱多了。看着一车1引江货被搬讲了青龙山的十诽窝里,看着押车的镖师和那有礼的年轻公子被官兵赶得灰头土脸,温森那颗脆弱敏感的中年男人之心不由提起老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