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只要说自己在他这里过夜了不就行了吗。某种意义上这也的确是事实,她可是真的睡在了他的床上。
想通了这点后嘉莉还是没忍住,笑出了声。
这一笑不要紧,原本客厅内紧张的气氛被一扫而空。嘉莉索性也不再偷听,她直接推开了门。
“出什么事了吗?”她故作茫然地眨了眨眼,话音落下后想顺理成章地点出医生这个称呼,然而“医生”这个单词已然到了自己嘴边、马上就要脱口而出时,嘉莉的舌尖陡然一转弯,一个她并不陌生的、却从来未道出口的单词,轻盈地从嘴唇中跳了出来,“……汉尼拔?”
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,过去的自己觉得这种行为是一种亵渎与不敬。
而嘉莉从来没想过,喊出他的名字,是如此的容易。
阿拉娜·布鲁姆震惊地看向站在客厅门口的嘉莉·怀特。少女的脸上写满了茫然与困惑,让她惊讶的当然不是她的出现——汉尼拔说她在这里过夜了,而德斯贾尔丁女士已死,她当然不会在别的地方。
让她震惊的是,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……有哪里不一样了。
站在门口的嘉莉·怀特走了过来,她只穿着一件属于汉尼拔·莱克特的深色衬衫,如同将自己化成证据一般坦然地证明了她的医生说的都是实话。男人的衬衣对于一个尚未摆脱稚嫩的女性来说太过宽大,她的双腿在空荡荡的衣料下摇晃着,在客厅阳光的照耀下几近透明。嘉莉走到了他们的面前,纤细的手指从袖管中伸出来,落在汉尼拔的手臂上,一切都亲昵地那么顺理成章——
就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一样,就好像自年幼时他们便彼此信赖一样。
然而阿拉娜·布鲁姆见过的那位嘉莉·怀特,笑容温柔举止礼貌,说话时目光总是隐隐带着小心翼翼地打量与试探。她在努力地将那份小心隐藏起来,但面对着心理医生时却不是特别的成功。那样一个敏感脆弱、尚且在恢复期的少女,是绝对不可能像现在一样流露出招摇又耀眼的一面的。
不过,布鲁姆医生在看到这样的嘉莉时也略微地松了口气。她看起来对德斯贾尔丁女士的死亡毫不知情。纵然这件事已经过了整整四天,汉尼拔依然没有将消息告诉她着实不妥,可换做自己,她或许也不会轻易地说出口来。
想到这儿阿拉娜·布鲁姆又多少能理解汉尼拔的所作所为,谁不想拥有这番天真的神态呢?她不能阻拦任何人寻找爱情,嘉莉不行,她的导师也不行。只是……
“没什么事,嘉莉。”汉尼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然后用他的手指覆盖住嘉莉的手背,他转过身,礼貌又带着明显宠溺地握住了少女的肩膀,“先去把衣服穿好,好吗?就算阿拉娜是位女士,你这样出来也太过无礼了。”
嘉莉的脸分明地红了红,然而她明艳的面庞上扬起的笑容却带着邀宠一般的撒娇与娇憨意味:“我找不到我的衣服在哪儿。”
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自己,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俏皮与羞赧:“你不会因此而责怪我吧,布鲁姆医生?”
在迎上少女双眸的那一刻,阿拉娜·布鲁姆松开了眉头。
“当然不会。”她温柔地对嘉莉说道,好像刚才对汉尼拔的愤怒与质问全然不曾存在过一样,“只是小心着凉,嘉莉。”
这不是嘉莉·怀特。
准确地来说,不是完整的嘉莉·怀特。
少女依然记得自己,逻辑清晰神智清醒。但就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,仅仅几句话几个动作,阿拉娜·布鲁姆并不确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,但是布鲁姆医生并不觉得自己的判断有错,她也是个心理医生,她也有卓越的成绩,她很清楚正在好转回春的枝芽,是绝对、绝对不会在短时间内自然地绽放开如此绚烂的花朵。
能让花朵迅速绽放的,只有照顾它的园丁。
而她知道汉尼拔·莱克特是个优秀的园丁,是个顶尖的、大胆的,让人难以捉摸的园丁。
“你的衣服在洗衣房里。”
汉尼拔看向嘉莉的目光中饱含仁慈与爱意,那不像是装出来的,或许他的确倾心于这个单纯烂漫的少女,可是布鲁姆医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。
“阿拉娜说得对,小心着凉。”
嘉莉点了点头,然后还不忘记对布鲁姆医生露出歉意笑容。她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拽着汉尼拔衣袖的手,转过身踏着少女的步伐离开了客厅。
阿拉娜·布鲁姆几乎是在嘉莉离开后的那一刻转而紧盯上客厅中的男人。她试图在汉尼拔的脸上寻找出什么蛛丝马迹,但是从她认识这个男人的那一天起,布鲁姆医生就从来没有成功过。
“你对她做了什么?”于是布鲁姆医生干脆放弃了猜测,直接了当问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