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偶然的念头就成了执念。也许山后面什么也没有,也许山这边的景色并没有不同,看到了也会觉得“不过如此”。然而就因为过不去,看不到,这个念想怎么也抛不开了。
由这一个执念,生出无数的烦恼,心境就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无拘无愁了。
他是谁?他从哪里来?他为何会在这里?
他……要怎么才能离开?
四季变幻在他眼中再不是美景,时光变成了漫长的煎熬。
我是谁?我从哪里来?我又该往哪里去?
这三个问题,大概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思量过。求道求的是什么?无非也是绕着这三个问题打转。
因为失望了太久,有魔道中人上山烧炉炼器的时候,却意外带来了转机。
为了诛魔,这山上的阵法被改动了。
当时被称为魔头的徐王尊,被后世人传得神乎其神。正道中人对他当然没有什么好话,什么杀人如麻,无恶不作,似乎那些年里只要有人死,十之八九是他下的手。只要是坏事,就一定同他扯得上关系。魔道中人却对这个险些灭绝了正道的魔尊格外推崇,本来嘛,魔道中人就是谁拳头大服谁,徐王尊是否后无来者不好说,但一定是前无古人。只听这些人说话,徐王尊的形象更加难以揣测,吹得都没边了。
但是这人他见过,和外面的人传说中没有一点儿相似。既没有身高九尺,也没有青面獠牙。这人第一次上山时这里还被人称为玉龙山,这人只穿了一件青衫,带站一柄剑,看起来没有半点魔气,倒象个游学的读书人。
他说话,行事,都和一般魔道中人不一样,甚至当时正道魁首、丹阳掌门还来拜会过他一次,听说话,他们年轻的时候甚至还认识,有几分交情。两人见面的时候也没有针锋相对,打生打死,坐下来喝了茶,说了话,一直显得和和气气的。不过真到了动手的时候,谁也没有手下留情。
徐王尊也好,丹阳那位宋掌门也好,都死在了这座山上。这座山一大半地方都快被血彻底浸染,杀气冲天。有些尸骨被收殓带走了,有的……连收的人也没有了。
这些零碎尸骨后来都被掩埋在后山,也就是回流山那片墓地里。被掩埋的有丹阳仙门的人,有旁的宗门的人,当然,其中肯定也混着魔道中人。
然而人死都死了,被掩埋时并没有分别,都混在了一起,立了一座没有刻字的墓碑。
转机就在诛魔之战之后。那场血战中死了多少人他并不在乎,诛魔之战后,原本困缚着他的力量忽然间就松脱了,他可以离开原来那道山涧,可以达到山脚下的草坡与河滩……那时候这山下没有什么回流镇,只有零星几户人家,开了几亩地,平时还是打猎为生。
那些人来了,死了,没死的也都走了,其中有一个留了下来,将这里改名回流山,自己做了一个光杆掌门。不过那时候他身边还有两个受了重伤的师叔伯,一二年里都死了。
有一日,有人将一个襁褓抛在山脚,襁褓中的婴儿已经断气,但身体犹有余温。
莫辰低下头,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。
他是谁?
是未满月就被害死的葬剑谷主之子,还是数千年前被困死在山中的魔龙?
都是,也都不是。
他就是他,是师父的首徒,是回流山的大师兄,他现在脚踏实地站在这里。过去不值得花偌大心力去寻索,未来还在远处,最重要的只是现在。
“莫兄,”宁钰指着远处:“那是师父他们吧?”
莫辰点了点头。
回流山这个名字是师父改的,但是师父不是一拍脑门偶然想出这个名字,还是胡真人知道他要自己开宗立派,热心的上赶着给他占卦,共占了三次,三个字里挑了回字与流字,这山才变成了回流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