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,攥紧的指骨也轻轻舒展开,低声道:“你没事就好。”她若是出了事,他就更没办法向爷爷和大姐交差了。
庄清时也不知道是受了怎样的折磨,听到这句其实没什么语气的话,却心口一紧,哭出声来。
男人三下五除二地用枪杆挑开地牢虚挂着的锁链,把她从牢里放了出来。庄清时直接扑进他怀里,瑟瑟发抖如同被猎鹰追击的兔子,眼泪停不住地掉,“仰止,仰止,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。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。我总算等到你了。”她越说越哽咽,越说声音越低哑,“
我总算等到你了,你带我出去,带我出去……”
陆仰止本想推开她,却发现她的小腿几乎被什么贯穿,伤口溃烂,未加包扎。
怪不得刚才扑上来时力道不稳。
男人单手扶稳她,总觉得她的精神快要崩溃了,一直在絮絮叨叨地重复着这几句话。
他也只能应着,“我带你出去。”
庄清时仍然在发抖,“仰止,他们要杀了我,你再不来他们就要杀了我了!”
男人沉黑如玉的眸子里倒映着四周的血光骸骨,掠过一丝秋霜般的寒芒,“谁?”
庄清时埋头在男人结实而肌理分明的胸前,抱着他劲瘦的腰,感受着男人小臂上凸起的肌肉线条里蓄满的充满阳刚的力量,心头总算踏实了些,发疯的状况也好转许多,“他们……那些人……”
她回忆得很痛苦,不停摇头,“他们要杀了我……”
“你见过他们了?”陆仰止猛地擒住她的手腕,视线犀利无比,“到底是谁抓的你?你已经见过那些人了,是吗?”
庄清时被他这沉铸的嗓音吓住,呆愣了两秒。
陆仰止也意识到脸上的神色可能会吓到精神脆弱的她,收势住阴郁和凌厉,生生逼出寡淡温和的笑,“没关系,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。这件事我和东庭会想办法解决,一定给你讨回一个公道,嗯?”
她这才又哭出来,摇头,“我不能说,我不敢说,她不会放过我……”
陆仰止把枪挂在肩上,不顾肩头的伤,把女人凌空抱起,她瘦得感觉不到什么重量。
他低眸望着她惊慌失措的脸,眸色晦暗,风雨雷电一同在那片曾经深沉不起风浪的海上肆虐张扬,“清时,你说出来,说出来我们才能把他绳之以法。”
到时候她就是最重要的人证。
唯一一个,从这阎罗殿里逃脱生还的人。
庄清时拽着男人防弹衣上的绳索,哆嗦道:“那你会保护我吗?你会保护我一辈子吗?”
铁门外,有人听到这句话,推门的动作顿住。
陆仰止似有所觉,抬头看了眼铁门的方向。
“仰止,你会带我出去的,是吗?你不会让他们再威胁我了,你会好好保护我的,是不是?”
怀里的女人得不到安心的回答,一直不停地催促询问。
男人眉宇间的褶皱深了几许,受不了她在他怀里胡闹,这让他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观察周围的环境。
为了安抚她的情绪,他只好道:“我会带你出去,这次让你遭遇这些,是我们陆家的失误,以后,再也不会。”
庄清时这才笑了,只是那笑容还是牵强又苍白,“那、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“现在可以告诉我了?”
女人犹豫了下,咬唇道:“是唐……唐……”
陆仰止眉心微不可察地跳了下,阴霾瞬间盖满了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俊美脸庞,“唐什么?”
“是啊,唐什么?”
铁门终是被人推开。
铁锈摩擦着地板的声音,尖锐刺耳。
在陆仰止耳朵里,却也没这道嗓音来得刺耳。
眼里的波涛定格在那一刹那,纹路僵硬地,从下到上,倒映着门外女人亭亭玉立的身影。
她还穿着他离开家时那身简单又大气的居家服,柔软的长发随随便便梳了个发髻,眉目间有慵懒有妩媚也有一丝病态。
那张干净白皙的脸庞填满了他的视线,也填满了他脑海里想象出来的,她的容颜模样。
如果不是这个错误的地方,他大约会抑制不住自己走上前,把她按在墙上狠狠堵住那张微微翘起,笑得妖娆肆意的唇。
“唐来唐去的,没个重点。喊个名字真是要了你的命了。”女人绯色的唇瓣开阖,冷淡又嘲弄地看着陆仰止怀里的女人,“废物。”
陆仰止心底的浪潮狠狠拍上崖岸,跃起三尺高的浪头,直接碎在了礁石上,四分五裂的,带了些愕然和惊痛。
很快的,女人就发现他眼底那些愕然被尽数敛起,化为丝丝不透光的戾气,“唐言蹊。”
他叫着她的名字,语气尚算平静,“你为什么在这里?”
平静里的危机四伏,唐言蹊听得一清二楚。
眼前的一幕又是那么的刺眼,她忽然觉得自己来得有些多余。
闭了下眸子,轻笑,“许你来,不许我来吗?我老公为了别的女人出生入死,这么激动人心的戏码,我怎么能不来看看呢?”
“胡闹!”男人厉声喝道,“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?刀枪无眼,伤了你和孩子怎么办!”
庄清时没想到他这时候关心的居然还是那女人和她肚子里的——
等等,她肚子里什么时候有了个孩子?!
可是,对上唐言蹊冷艳妩媚的眼神,庄清时又不听话地颤抖起来,“你、你看我干什么,你别看我,你别过来,啊!!”
陆仰止制住怀里乱动的女人,“清时,怎么回事?”
“是她,是她抓我!是她让那些人虐待我,是她,都是她!”
陆仰止沉了脸,反驳道:“你在说什么,清时,你看清楚,不可能是她。”
唐言蹊抱臂站在几步之遥地台阶上,居高临下,像看蝼蚁般看着那个快要被梦靥逼疯的女人。“你失踪的那天,她在家里。”陆仰止说着这番话,不知是为了说服庄清时还是为了说服谁,每个字都比前一个字分量更重上几分,“后来她身体不好还进了两天医院,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理由做这些事,
你再好好想想。”
庄清时苦笑,“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,陆仰止?”
男人蓦地一僵。
唐言蹊也挑了下眉梢,笑望着她。“我没疯,我没有。”庄清时慢条斯理地摇头,在男人怀里仿佛得到了鼓励,迎上唐言蹊的打量,很缓很慢地道,“她从很久之前就在监视我,她让人给我写了很多威胁我的信,用人的血,还有、还有很多可怕的事情。后来我被抓到这里来,那些人管她叫大小姐,那些人都是唐家的人,他们一边打我一边说是为了大小姐报仇——他们说,要不是因为我,五年前他们的大小姐也不会被陆三公子逼到引产血
崩的地步。”
庄清时边说边有两行眼泪划过脸颊,说到最后哽咽得不成句子,“他们还差点对我……对我……如果不是我及时扎伤了自己的腿、扫了他们的兴……”
陆仰止越听越觉得荒谬,本想止住她,却又在余光将对面女人的反应收入眼底时,眸色深讳起来。
“言言。”
“你信她说的?”唐言蹊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来,脸上的表情没什么波动,陆仰止却突然发现,他有些看不透她眉眼间的云雾了。
而她的眼神也那么浑浊,不似从前清澈。
好像眼神背后是另一个人的眼睛,在透过她,冷笑着看着他。
监控室里,顾况和白衣人站在墨岚身后,听到他笑着称赞:“催眠的效果还不错,我果然没有看错人。”
白衣人谦逊一笑,“墨少过奖了。”
顾况皱眉问:“效果不错是不错,不过你确定老大能让陆仰止把庄清时丢在这里?”“不能又如何。”墨岚勾唇一笑,“你别看她现在神志不清楚,但是陆仰止说的每句话,做的每件事,她都看得见,记得住。等她清醒过来再想起她的男人是如何护着另一个女人、如何质疑抛弃她的,大
概也就离死心不远了。”
“说到底,你还是为了得到老大。”顾况耸了耸肩。
“如果是庄清时被丢下,我自然没什么损失。”墨岚淡淡道,“反之,如果是言被丢下……”
顾况似笑非笑,“那你还赚了。”
“让乔治下去帮帮她。”墨岚单手撑着头,望着监控里愈发模糊的画面,“还有外面的人也给我撑住了。等我解决完这里,再亲自出去会会那个厉东庭。”
顾况应了一声,还没离开,脚步又顿住,不回头地问:“不过,催眠不是有时效的吗?万一她中途清醒过来——”
“那就让陆仰止死在里面。”毫无情绪的一句话,不假思索,“狙击手随时待命,倘若言有任何不恰当的举动,就不用留陆仰止的活口了。”
——要么生离,要么死别。
他总是不能让他们如愿的。
呵,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?你以为你们的爱情值几个钱?可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