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德钟有些释然地笑笑:“我就知道他不可能说,他那个人啊,比谁都心气儿高,就算被人骂到眼前了,也绝对不会替自己辩解一句。我活到现在,还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顽固的人。”
沈瑟听完之后,居然莫名有点想笑,还想怼回去,说老大其实你也是很顽固很顽固的人。
林德钟又叹了声,继续说道:“我们两个不对付很多年了,很多人都知道我们结怨,但几乎没人清楚为什么。”
沈瑟问:“难道不是因为理念不同吗?”
曾经林德钟说过,程绍仲沉迷钱权,根本没了一个律师的操守,还让她别跟他学。
但是林德钟今天却给了她不一样的答案:“那只是一个很小的原因,是我刻意放大了而已。我跟他恩怨的开始,是在他执业的第二年,他接了一个很棘手的案子,代表的是弱势的一方。当时业内的人都觉得,程绍仲一方想要胜诉,几乎是不可能。可别人这么想,我却不觉得。后来我偶然跟案子的另一个当事人接触,跟他说起了这个案子的情况。我说以程绍仲的能力,将整个案况扭转,不过是时间的问题。我说这些话的时候,其实是有一点私心,我并不想让程绍仲成功的太快。我们是同门师兄弟,在他出现之前,我一直是老师和同学眼中最优秀的那一个。可他来了之后,我就成了第二。人嘛,年轻的时候,总会有太多的不服气和不甘心,在这种心理驱使下,就会做一些错事,说到底,其实都是因为嫉妒。”
沈瑟这回是彻底愣住了。
但林德钟的话还没说完,以前遮遮掩掩从不愿跟人提及的这些,到了真正说出来的时候,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堪。
“在这之后,我慢慢地就把这件事淡忘了。可是就在那个案子开庭的前一天,他被人打成了重伤,送到医院抢救,差点没下得了手术台。当时别人都在猜他是不是得罪了谁,遭到了打击报复。可能只有我知道,那都是因我而起。都是我的一念之差,才酿成了那样的后果。”
沈瑟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,水杯里的谁洒出来,湿了她的手背。
林德钟见状递给她一张纸巾,她没接,他也只是淡淡笑笑:“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恶。但我做过最可恶的事,还在后面。出了那件事之后,我本来应该去道歉,虽然不是我的本意,但归根结底是因我而起。可是我没有,我一次也没有去找过他,反而是接手了大多数原本属于他的案子。那大概是我最风光的一段时间,没了程绍仲,我就是我法律界最耀眼的那颗新星。”
顿了顿,“不过好景不长,程绍仲的身体康复之后,很快又回到了业界。他的行事作风比之前更成熟老辣,再棘手的案情,只要经他手,几乎都能得到最圆满的判决。我改去做刑事辩护,也是因为这个原因。外面的人都说我理想主义,说我不懂变通,非得去干没什么油水的刑事律师。可是他们不知道,只有那样,我才不会在庭上遇到程绍仲。”
至此,他算是把心底里那点最阴暗的所在都倾吐出来了。
而不管面前的小女孩怎么看他,也无所谓了。
反正从今往后,他一切归零,重新开始,也再不会做有违良心的事。
见沈瑟一直没有开口,只低垂着目光发着呆,林德钟知道她可能一时之间还没办法接受,毕竟,信念崩塌,再到重建,是一个挺漫长的过程,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恢复完全。
不过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,以他现在的情况,沈瑟跟他多接触没什么好处。
林德钟站起身,打算去结账离开。
不过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,听到后面传来一句:
“林律师,其实你现在去跟程律师道歉,也不晚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