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时间,眨眼而过。
秦会之正在府邸中喝茶。
这一年时间之内,他凭借着扶立齐英宗复位而权势再一次膨胀。甚至朝中大事,可以做到一言而决。
手下的党羽大臣有什么大事,第一时间不是上报朝廷,而是先送到他这里,由他来拿主意。
位极人臣,也不过如此了。
只不过,秦会之时刻没有忘记韩甫岳将军派孟林在一年前来时所说的那番话。
他的谋篡之心,就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,越来越旺,已经快要完全止不住了。
其实,做权臣还是篡位?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,但抉择一番之后,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去搏一下。
因为权臣,历来是没有好下场的。
秦会之非常清楚,此时自己虽然看起来大权在握,无皇帝之名而有皇帝之实,但实际上,他的权力都如同水上浮萍,并不持久。
他死后,子孙后代绝对会被清算,甚至少不了被开棺戮尸。
哪个权臣能不被皇帝记恨?
而且,往更悲观的方向去考虑,甚至不用等到他死,这种权力就会发生动摇。
齐英宗刚上位,因为在朝中毫无根基,所以只能将所有大事全都交给秦会之。
也就是说,秦会之可以从齐英宗手中,攫取比齐高宗手中更多的权力。
但齐英宗不是傻子,他能感觉出来。
刚开始不会说什么,但久而久之,这种积怨会越来越深。
秦会之从齐英宗手中夺取了更多的权力,也就意味着齐英宗比齐高宗更加警惕、记恨秦会之。
而齐英宗想要慢慢地重新获取权力,还是有机会的。
因为自齐朝开始,科举成为官员选拔和任命的主流。科举上来的官员,天然是与皇帝亲近的。
齐英宗再怎么说也都还是明面上的皇帝,是法统所在,只要他还能上朝,还能跟群臣联系,那么总会逐渐培植起一套自己的班底,对秦会之此时的权力构成威胁。
所以,孟林当时说的那番话,可以说是直接说到了秦会之的心坎里。
不能太急,但也不能不急!
一年时间,差不多了。
这一年时间,秦会之变本加厉地攫取权力,利用齐英宗刚刚复位的这段真空期,几乎将朝中所有紧要位置全都牢牢地把持住。
而后,他再等一个消息。
府外,一骑快马来报。
“报秦相!北方最新的军报!”
负责报信的兵卒双手举过头顶,呈上一封军报。
秦会之不由得精神一振,赶忙接过,忙不迭地拆开。
只是看了两眼,他就不由得哈哈大笑:“好!好!好啊!”
一连说了三个“好”字。
这军报上的内容写得清清楚楚。
就在前几日,韩甫岳将军已经誓师北伐!
昭义军的两路大军开动,一路直奔河东,扑向还在金人手中的重镇太原;另一路则是由大名府出发,直奔河北西路的真定府!
而这两路一旦打下,下一步必然就是打向燕云十六州了。
金人虽然被打了个猝不及防,但太原城毕竟是坚城,燕云十六州也是相当难打的战略要地,这一战开打,恐怕是迁延日久,没一个一年半载不可能结束。
秦会之之所以抚掌大笑,是因为他跟昭义军约定的,正是以这次誓师北伐为信号!
虽说双方已经暗中达成了协议,以割让长江以北的大片区域换来昭义军对秦会之篡位的默许和支持,但对于昭义军,秦会之还是一直都心存警惕的。
和议这东西,随时都可以撕毁,尤其是对方掌握主动权的时候。
秦会之心里其实也懂。
也只有齐高宗那种蠢货,才会一厢情愿地以为和议已成,以后就高枕无忧了。
所以,秦会之也还是有些担心的。万一自己这边搞政变,逼齐英宗退位,韩甫岳将军打过来了怎么办?
现在好了,韩甫岳将军的北伐,等于是一个安全声明。
因为他去打金人,金人必然调集大军还击。双方的战事一开,可不是韩甫岳将军想不打就能不打的。
北方的两个强敌打成一团,不可能关注南方齐朝的情况,那么秦会之想要搞事情,就安全得多了。
秦会之站起身来,在庭院内快速地踱了两步。而后,他叫来亲信。
“准备起事!”
……
太原城下。
赵海平看着坚不可摧的太原城,一边指挥战斗,一边与邓元敬将军闲聊。
“邓将军,你觉得太原城几日可破?”
邓元敬将军想了想:“三日之内。”
赵海平微微一笑:“我觉得也是!”
在秦会之看来,昭义军与金人的战争必然要迁延日久,没有一年半载不可能结束。
但在赵海平和邓元敬将军看来,却绝对不会如此。
或许打燕云会稍微麻烦一点,长则三五个月,短则一两个月,但打太原和真定府,应该可以速战速决。
昭义军的将士们分得了田地,平日里又进行过无数次的专项训练,不论是野战还是攻城,都有着十分强悍的战斗力。
而在这段时间,赵海平也在让工匠们兴建大量的攻城器械。
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。
最重要的原因在于,这里是齐朝的旧地,人心所向!
之前金人破太原城的时候,将城中百姓几乎屠戮一空,让太原几乎成了一座死城。
但之后金人统治太原,作为一个重要的战略要地,还是免不了要将大量的人口迁入。
还是那句话,金人的人数比较少,治下是各种各样的其他民族,而且,金人为了建设城池、维持城池运转的日常所需,也还是要从北方的其他地方驱赶齐朝人来充实城镇,或是做苦役,或是行商,总之,城中的齐朝人还是不少的。
而这些人,就如同各地的义军一样,都在盼着韩甫岳将军能够尽早打过来。
所以,金人防守的太原城,远不像当初齐朝的太原城一样,军民一心。
最坚固的城池,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。
第一日,昭义军猛攻,城中的金人作战勇猛,多次打退昭义军的进攻,未能获得太大的战果。
第二日,城中开始出现暴乱,金人不得不分兵镇压。
第三日,在混乱中,金人的城防出现缺口,城中百姓打开城门,昭义军长驱直入。
当晚,太原光复。
……
一南一北,原本同属于齐朝疆域的两地,此时却完全变成了两种不同的状态。
淮河以北,昭义军的统治区域,百姓们热情支持北伐,不仅是日常收取的赋税,还有不少百姓自发推车、往前线运粮。
而在后方,分田地之后百姓的热情也十分高涨,兴修水利、开垦农田,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。
而在长江以南,齐朝的京师仍旧是天下无事,但乡野之中,却多有因为沉重苛税而流离失所的饥民。
京师之中,莺莺燕燕,繁华富庶。茶楼中的说书人在说着韩甫岳将军誓师北伐、收复旧地的激动人心。
而在皇宫中,一场剧烈的动荡再度开始了。
……
皇宫中,齐英宗急匆匆地召见了一名大臣。
殿前太尉陈远善。
这是之前去给韩甫岳将军送诏书的那位。
其实原本朝中还有很多看不惯秦会之的大臣,比如常常与秦会之唱反调的张德远。但很可惜,在齐英宗即位的过程中,这些大臣也都被清洗掉了。
此时齐英宗举目四顾,发现朝中皆是秦会之的党羽,品级较高的官员之中,竟然只有这个陈远善,可以稍加信任了。
这个陈远善是个比较善于明哲保身的人,并没有被秦会之给彻底清洗出去。同时,他见过韩甫岳将军,这一点也十分重要。
“官家!”陈远善也隐约意识到,这次皇帝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找自己。
齐英宗四下看了看,确认没有被秦会之安插的太监监视,这才压低声音说道:“陈太尉!将此物收好,速去北方,找昭义军!”
陈远善从齐英宗手中接过一物,仔细看了一眼,瞬间大惊失色:“这,官家,这是衣带诏!”
齐英宗的表情惶恐,手足无措:“快让韩甫岳将军来奉诏讨贼!”
陈远善面露难色:“可是,韩将军他……”
齐英宗微微摇头:“顾不得那么多了!就算是要冒险,也总好过现在就断送了齐朝江山!
“那秦会之此时已经在密谋谋逆之事,朕不怕死,可,可这齐朝江山,岂能亡于我手?”
陈远善默然无语,最终还是将衣带诏收入袖中,拜倒在地:“臣,定不辱使命!”
陈远善自然知道齐英宗的这个办法成功率极低,甚至可能会有引狼入室的风险。
可是……
此时的齐英宗,还有其他的选择吗?
秦会之已经在密谋造反,这么大的事情,想要完全密不透风是不可能的。齐英宗虽然被半软禁起来,被严密监视,但秦会之也不可能完全不让任何大臣来探望,还没到那个阶段。
而一旦彻底将齐英宗软禁起来,那么距离最终的篡位,也就不远了。
齐英宗正是感觉到了这一点,所以走投无路之下,才会想到这个办法。
召韩甫岳将军,率昭义军进京勤王。
说实在的,昭义军现在确实也不归齐朝管了。占据了北方的齐朝旧地之后,昭义军又是吸纳流民,又是分田地,还改了齐朝的税法、不用齐朝的官制……总之,完全就是一方割据势力。
只是在名义上,还是齐朝手下的一支军队。
在这种情况下,韩甫岳将军只要喊一句,立刻就可以登基称帝。
但齐英宗还是宁可让韩甫岳将军来。
为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