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纸一张张的呈了上来, 几张桌子上边摆得满满登登, 白色的纸上一行行黑色的字,远远望过去倒还是整齐,等走近一看,就会发现上边的字写得良莠不齐。有些写得好看又工整,而有些却是十分潦草, 看起来就如七八岁的儿童在启蒙。
大虞先祖原来乃是游牧于草原,根本不注重子女诗书这些东西,入主中原以后与汉人混居,逐渐才开始学着弄那一套。只是有些高门大族依旧不以汉人这一套来衡量自己子女,任性而行, 故此那些贵家小姐们, 有些自小便开始修习文字,而有些人家,却是放任自流,提起笔来只知道写些简单的字,而且歪歪扭扭,不成形状。
几位文英阁大学士一一看了过去, 嘴角不屑之意越发的深, 一看便知这些诗都是有人捉刀, 明明白白是男子笔力,闺阁幼女如何能写得出来?定然是从旁处买来,今日来充充门面罢了。
黎娘子的目光停在了一张宣纸上,眉头微微皱起。
那字, 分明是慕瑛写的,诗也极具神韵,可是落款却写的是灵慧公主的名字。再看看旁边那一张,字迹虽说端正,可却远远不及这一张,而且那诗写得实在平淡无味,就连韵脚都没有押整齐,只能说勉强凑出几句话来而已。
黎娘子心情有些复杂,举目朝闺女群里看了过去,慕瑛与灵慧公主并肩站着,头发上都簪着牡丹,一朵浅紫,花型硕大如盘,一朵淡黄,花朵差不多小了一半。
她真是小心谨慎,在这宫里,竟然这般举步维艰,黎娘子心中一热,拿起笔来,在灵慧公主写的那首诗上用朱笔勾了一点。
“娘子挑了哪一张?”一个文英阁大学士走了过来,瞥了灵慧公主写的那首诗一眼,不由得笑了起来:“这种诗,不过尔尔,如何也入了娘子的眼?”
黎娘子淡淡道:“虽然朴实,却还是有诗韵。”
那位大学士拿起慕瑛写的那首诗看了看,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来:“诸位,请过来看看这首诗,不错呀,实在不错。”
听着他发出赞叹之声,旁边几人走了过来,脑袋凑在一处,捧着那诗一起品鉴了起来。
“好诗,好诗,女子能作出这样的诗,已属不易。”有人赞叹了一句,看了下边的落款,惊讶出声:“这不是灵慧公主的诗作吗?”
众人往那宣纸末端看了过去,就见上边有簪花小字写着三个字,赫连慧。
“公主殿下真是兰质蕙心,今日这头奖就非她莫属了。”大学士们纷纷点头,脸上露出了笑容,这艳冠群芳的人,不是公主殿下,还能是谁?
“这位娘子,你莫非是没有看到公主殿下的诗?写得实在是好,比你手中那张强上十倍。”一个年近五十的大学士抬头看了看黎娘子手中的那张宣纸,嘴角露出了讥讽的笑容,都说那庐州黎娘子文采翩翩,棋琴书画出众,看来不过是欺世盗名而已,从她品诗的水平便可窥见一斑。
黎娘子苦笑一声,将那张宣纸放到了桌子上,慕瑛心甘情愿将自己的诗作署上灵慧公主的大名,自己无力阻止,今日的诗魁,无疑便是灵慧公主。
“不如这样,我们先拟个名单,报请皇上批准?”一个年长的大学士看了看黎娘子放在桌上的那张纸,心里有些惊诧,这样一首诗,不至于被黎娘子特地挑出来,仔细看了下名字,心中释然,慕瑛,那不是慕大司马家的大小姐?
听说那慕大司马家的大小姐生得美貌又有才学,还只六岁时候便被召进宫来给公主殿下做伴读,可现在瞧着,这美貌倒是不假,才学实在有待商榷,便是那位沉樱小姐写的,都比她的要好。
“桑公所言极是,咱们先一起拟定名单,还是请皇上来定夺罢。”众人纷纷附议,一人走到桌子旁边,提笔开始写名字。
赫连铖设了三个等级,共六人,众人凑到一处商议了一阵,灵慧公主的名字被写到了首位,接下来便是樊沉樱。
“诸位大人已经将名单拟好了?”江六从那边踽踽而来,探头看了一下,见那宣纸上边,慕瑛的名字列在最后一位,不免心中暗自叹气,这几位大人,看起来以后这官运也算是到头了——怎么就没揣摩到皇上的心意呢。
“慕大小姐为何只在第六?”江六于心不忍,决定开口提点下,即便几位大人想要将灵慧公主推为第一,可不至于让瑛小姐弄到第六去。
“慕大小姐的诗实在不怎么样,我们还是看在大司马的面子上,才将她添到上边。”有人自命耿直,心中对江六鄙夷不已,阉人就是阉人,没一点骨气,慕大司马权势滔天又如何,他的女儿水平有限,自己也不能昧着良心把她的诗定位优等。
“江公公,你自己瞧瞧。”那人走到黎娘子身边,将灵慧公主写的那幅字抓着拍到了桌子上边:“江公公,你应该识字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