吱吱呀呀的马车行驶在崎岖的小路上,车上挤着十来个衣着寒酸的男女,都是河西刘家村从城里回来的村民。
十二岁的刘裕怀中抱着个小小的书箱,被挤在最里头的拐角,低着头闷闷的,脸色很不好看。
刘裕在城里的私塾念书,前阵子参加了县试,想考个童生。昨个儿放榜,刘裕又一次名落孙山。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落榜了。刘裕抬头,远远瞧见刘家村的影儿,心里更是焦躁不安起来。
还记得一年前他落榜回家,嫂子张兰指着他破口大骂,说他没出息,整日里白吃白喝不干活,雪白的银子哗啦啦的花出去供着他读书,连个功名都考不上,就别浪费银子,赶紧回家种田糊口吧。
嫂子泼辣彪悍,在村里都是出了名的,那日嫂子叉腰站在院子里,一气儿的从天亮骂到天黑,那被羞辱的场景至今想起还是让刘裕心惊胆战。
大哥刘景一向是好脾气的,从不与嫂子计较,可那次破天荒第一遭的和嫂子吵了起来,两个人差点都动手打了起来,弄的家里鸡飞狗跳。当时大哥咬着牙硬顶着嫂子的脾气,说叫他继续念书,自己也保证来年定是要考取童生,若是再落榜,就回家跟大哥学当木匠,大嫂这才作罢。
可如今,自己又一次名落孙山了……刘裕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泪痕,他偷偷抹了把泪,暗暗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,这次就差一点就能考上了!就差那么一点点!
“到了,都下车吧!”马车停在村口,车夫吆喝着把车上的乘客赶下来。
刘裕颤颤巍巍的下车,怀里紧紧抱着书箱,脚下犹如灌了铅一般,沉的迈不开腿。
大哥刘景两个月前接了个大活,在省城里给人做家具,还没回家。大哥不在,他已经可以想象到家里嫂子得知自己又落榜时,会是怎样的情景。
“是刘裕啊。”一个三十出头的老实庄稼汉路过,对刘裕挥挥手,“从私塾回来啦!我给你说,前几天你大侄媳妇儿生了个女娃娃,你快回家看看吧!”
大侄媳妇罗婉生了个女娃……刘裕感觉眼前又黑了黑。
大嫂一向不喜女娃,满心都想抱孙子,如今大侄媳妇生了个女娃,大嫂肯定气的不轻,再听到自己落榜的消息……刘裕顿时觉得一场暴风骤雨即将降临。
虽然很不想回去,但那毕竟是家,迟早得回。
这会张兰兰吃了早饭,看着天气正好,正抱着小婴儿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。刘秀坐在张兰兰对面,一起逗着小娃娃,刘俊在旁边晾晒洗好的尿布和小娃娃衣服,一家人说着话。
刘裕一手抱着书箱,一手放在院子门上,忽然听见从院子里飘出来的欢声笑语,愣了一下,鼓起勇气推门进去。
张兰兰正逗孩子呢,忽然听见院子门响了,一个文弱白皙的男孩走了进来。男孩穿着一身浆洗的发白的粗布褂子,怀中抱着个书箱。男孩眉眼长的很精致,和刘俊有些像,脸上一副局促不安的表情。
张兰兰脑内回忆了一下,认出这是原身的小叔子刘裕。
刘裕是刘景唯一的弟弟,是刘景爹娘的老来子。刘景祖上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,吃了几辈子不识字的亏,到了刘景爹这一辈,咬着牙说什么都得让下一代出个能断文识字的。刘裕从小聪慧懂事,刘家二老把读书的希望都寄托在小儿子刘裕身上。可惜一场瘟疫让刘裕刘景没了爹娘,张兰把五岁的刘俊和两岁的刘裕拉扯大。
让弟弟读书是爹娘的遗愿,刘景一直坚持让刘裕念书,原身虽然嫌花钱多不情不愿,但那毕竟是公婆的遗愿,也不好违背,夫妻两人便送刘裕去城里的私塾念书,希望他有朝一日考取功名,光耀门楣。
刘俊见刘裕回来了,忙迎上去接过刘裕手里的书箱,迎他进院子。
刘俊比刘裕还要大三岁,叔侄两个一起长大,大多数时候,刘俊并不像刘裕的侄子,反而像刘裕的大哥,处处照顾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叔叔。
“嫂子,秀秀,俊娃,我回来了。”刘裕恭恭敬敬的对张兰兰道。
虽说张兰兰彪悍泼辣,可毕竟是从小养大刘裕的人。长嫂如母,刘裕虽然惧怕嫂子,但对嫂子一向敬重。
“裕娃回来啦。”张兰兰笑眯眯的抱着小宝宝起身。刘裕是个乖巧清秀的孩子,家里先是添了个超萌的小宝宝,现在又回来了个可爱的小正太对自己恭恭敬敬的,张兰兰心情很是愉快。
刘裕低着头,眼泪憋在眼眶里,涨红了脸,小声道:“嫂子,是我不争气,这次……没考上。”
“啊”张兰兰啊了一句,回忆了半天刘裕在说什么。终于想起来刘裕是在说他考童生的事。
刘裕天资聪颖,五岁就进私塾读书,刘裕自知家境贫寒,哥哥嫂子供他读书不易,所以格外珍惜读书的机会。从小就勤奋好学,再加上天资高,很是得先生们的喜爱。
可这个年代读书花销巨大,虽然刘木匠手艺好,生意不断,家里还有十亩田产,但是哥哥刘景一个人支撑一个家实在艰难。
虽然嫂子经常为了供自己读书的事发脾气,但是刘裕心底并不怨恨嫂子。毕竟读书花销太大,自己不是亲生儿子只是小叔子,君不见多少贫家的亲生父母都舍不得供亲儿子读书,嫂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,还能让他去念几年书,已经是格外的恩典了。
刘裕心里着急,不想看着哥哥嫂子隔三差五就为了自己念书的事置气,所以十一岁的时候就不顾先生阻拦冒险去考童生,想早日考出功名来,就不用拖累家里。
凡事欲速则不达,那些二十几岁的才考上童生的人比比皆是,一个十一岁的小娃娃想考童生更是难上加难。果不其然,刘裕第一次落榜了,之后他更加勤奋读书,可第二次尽差了一名,依旧名落孙山。